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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全球产业链演化历程

    技术演进、竞争优势和风险环境是推动全球产业链发展的三股主要力量。技术演进是产业链结构变化的基础。在不同时期,三股力量以不同形式共同塑造全球产业链格局。在当前,三者分别对应着绿色化、效率性和安全性,使产业链呈现绿色化与多国多中心化的发展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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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三得利”的扩张之路

    酿制威士忌100年企业——日本三得利控股的家族长期以来以自己节奏行事,注重长期发展。2022年有190亿美元收入。在日本烈酒、啤酒和软饮料等零散型市场上保持着自己的地位。据穆迪数据,按收入计算,三得利是全球第三大烈酒制造商,仅次于英国帝亚吉欧和法国保乐力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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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4000年利率趋势

    面对历史,大家的归纳判断都不尽相同,对未来,分歧就更大了。利率研究的迷人之处和难度之大,也许就在于其既有一定规律可循,又充满着随机扰动,是无数因素相互作用的结果。特别是在低利率环境下,利率绝对值的一点变动就是百分比的很大变动,利率风险更大。

    23 ¥ 0.00
  • 崛起的伊朗制造业

    4000多年历史的伊朗,会是有力的合作伙伴,是最好要避免的敌人,以及永远不可能是任何人的附庸。它处于亚洲交通要冲,对基础设施改善的需求极大。它有大致完备的工业体系;制造业属于集中化生产,少数大型国有企业掌控;人口年轻化,缺少制造业技术人才储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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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紫禁城里的楠木

    楠木产于川、云、桂、贵、鲁等地区。在紫禁城营建之初,皇帝下命令让80万工匠去这些地方的深山老林里找楠木。太和殿第一次营建使用的是楠木,气味芬芳,不怕虫子也不怕糟朽。但生长周期是300年。第五次复建太和殿时,已没有大尺寸楠木了。所以太和殿里有松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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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泰国,中等收入陷阱样本

    泰国在20世纪70年代末进入中等收入阶段后,经济增长迅猛,曾被视为四国中最有潜力赶及“四小龙”的国家;但自90年代末期以来,泰国长期处于经济增长低迷的状态,GDP增长率一度低于马来西亚、印尼和菲律宾。泰国人口规模和领土面积处于中间水平等基础条件上不具有特殊性,有更强的代表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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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中国各地博物馆镇馆之宝

    文物承载灿烂文明,传承历史文化。中国历史悠久,地大物博,作为世界文物大国,我国各地博物馆中的珍贵藏品数不胜数。并且每个博物馆都有自己的“镇馆之宝”,展示着在不同历史背景中的文化内涵。接下来就让我们从“镇馆之宝”中感受历史的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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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毛利相差10倍的猕猴桃

    中国猕猴桃种子研发培育滞后严重,导致在产业上与国际水平差距巨大:新西兰的亩产是2.49吨,中国亩产只有0.8吨。收益上,新西兰每亩收益1.9万元、金果的平均收益每亩4万元。而中国每亩的毛利仅有3000-4000元。如果说芯片是现代工业的核心,种子便是农业的“芯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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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地址,国家视角的众生平等

    与姓名、照片、身份证号码、指纹或DNA特征一样,地址帮助提高国家识别个人并因此加强了社会控制的能力,而它反过来也成为了构成一个现代人身份认同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门牌号码是18世纪最重要的创新之一, “为了帮助政府找到你。”在国家的视角下众生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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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可口可乐帝国的缔造节点

    可口可乐之所以能在不同的地区都取得成功,恰恰体现了在文化差异下,人类追求共同体验。任何地区的人享受生命乐趣的方式是一样的,可口可乐能带给他们这样的乐趣。“企业既不像我试图告诉你们的那样美好,也没有传说中的那么邪恶。事实上,它处于这两者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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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欧亚电网互联的地缘要素

    欧亚电网互联问题上,欧盟和俄罗斯等传统“电力中心”依然重要,新“中心”如中国、印度、土耳其、伊朗等也在崛起。随着技术发展,电网容易受外部力量影响,美国也在不断尝试渗透。电网联通可以建立包容、平等、开放的政治空间;同时,也可以成为政治制度堡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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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北京与“繁华”

    相比窄路,大宽马路大街区反而才堵车。小尺度的交叉口信号相位少、周期短,可使清空距离和损失时间变短。北京“宽马路、疏路网”,与东京、纽约、香港“窄马路、密路网”,后者利于微循环打通,利于商业繁荣。另外,不是街区制,三百万以上人口就会爆发城市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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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日本基金业萧条30年后

    90年代初至今,日本基金行业直面“失去的30年”。但仍实现一定程度结构性发展:当资金逃离权益市场,通过出海等方式拥抱固收业务、后开发养老金投资、逐月决算基金等特殊业态,头部机构又依托日本央行购买ETF扩表等,在被动产品上做大规模,最终铸成今日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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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超5700家芯片厂商注销

    2022年中国吊销/注销的芯片企业超过5700家。前8个月,吊销/注销芯片相关企业3470家。9月到12月增加了2300多家。平均每天就有超15家注销。波及的范围也更加广泛,不仅包括有技术研发实力的初创明星企业,也包括众多在市场上摸爬滚打多年有一定行业影响力的“老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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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游戏里的芯片战争

    回溯电子产业的发展,往往会聚焦于顶层政策、产业英雄、技术路线,反而忽略了构筑起人类工业与科技结晶的地基:市场——消费者用钱投票,选出了那些屹立在产业链顶端的庞然大物。如果复盘计算机发展史,就会发现游戏是不断加速的硅基革命最重要的推动力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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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银行巨头如何倒下

    银行业和其他行业的最大的区别在于,它没有中间状态,只有两个极端(稳态)——信任它,它良好经营;不信任它,它光速破产。不像其他行业,可以 “猥琐发育”几年。真正脆弱的是信心。尽管SVB的倒闭、瑞信的被收购乃至第一共和银行的被牵连固然有其经营上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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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加密货币十年

    2014年是token死亡率最高的一年,793种token中的76.5%已不再流通,551种消失。2017年,有704个现已消失的token开始发行流通,比2016年的224个多。2018年是加密行业较危险的一年,有751种token消失。在比特币暴涨前,加密市场上只有14种token,截至2022年,只有比特币和莱特币留在前10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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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六次全球金融危机

    各次金融危机,实质上都是债务危机或杠杆危机,无非表现形式不同。国外债务危机主要是债务违约、汇率贬值和资本出逃,国内债务危机主要是通货膨胀、资产价格泡沫和货币贬值。全球化危机主要通过贸易、外需、产业链、资本流动、金融市场、外汇、房地产等传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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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AI游戏的可能

    游戏作为终极在线社交体验的力量——在这里,创造力、技能和协作汇聚成乐趣。游戏玩家在所有垂直消费领域中拥有参与度和忠诚度最高的受众。AIGC的出现是游戏行业的“第四次工业革命”。与此前UGC化、模块化变革一样,AIGC将掀起又一波的游戏革命,游戏的范式将彻底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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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土壤正在退化

    根据联合国报告,全球每五秒钟就有一片足球场大小的土地受到侵蚀。照这速度,到2050年,全球超过90%的土壤都可能出现退化危机,进而导致粮食减产、清洁用水减少、生物多样性受威胁等一系列连锁反应。我国土壤“变累”、“变瘦”、“变薄”等退化问题也同样严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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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张家豪;编辑:程曼祺;源自:晚点LatePost《造出一块更好的屏幕有多难》2022.02

 

这样一项技术,索尼从高校实验室里发现了它,并做出了最早的样品,韩国三星对它持续投入,但进展不算迅速;京东方、华星光电等中国公司也在近 5 年跟进,据公开资料,2019 年以来中国大陆上下游企业对它的投资计划超过 700 亿元人民币。在上周结束的北京冬奥会开幕式上,令人称奇的巨大冰瀑布是这种技术的一个更简单实现版本——现代电子行业的一个规律是,做大、做奇特、做得独一无二不是最难的,难的是做小、做平平无奇,并复制千万上亿遍。

这项技术是 MLED,它是 Micro LED 及其过渡形态 Mini LED 的统称,被认为是下一代,甚至是终极的屏幕方案。

手机的、平板的、电脑的、电视的、广告牌上的、电影院里的,未来还有 AR 眼镜上的……屏幕这东西如此无处不在、随手可及,以至于人们常常意识不到,造出一块屏幕需要多么精深的技术和工艺。自上世纪 30 年代,民用电子显示屏伴随电视机一起诞生以来,造出屏幕的方法就一直在变化。每一次技术更替,都会带来分工改变、权力转移,有人落伍,有人上前,产业链随之重整。

演化到今天,世界上能制造屏幕的厂商几乎全部集中在 3 个地区:韩国、中国大陆和中国台湾。这些少数地区的公司支撑着全球 200 多个国家、数十亿人口对看到更大世界、看得更清楚的渴望。

中国人口多、市场大,但并不理所当然能从屏幕制造,这个消费电子领域的重要环节分一杯羹。用了数十年,投入超万亿元,中国大陆才在 2017 年成为全球最大的屏幕产地,并诞生了京东方、华星光电(由 TCL 科技控股)等龙头企业。

准确地说,这些公司造的是 “面板”,即可供手机、电视等终端厂商使用的显示模组,它看起来薄薄的,但包含了液晶、薄膜晶体管、背光源等复杂零件。京东方做的事就是把这些零件拼成屏幕,这虽是一个集成环节,但和同属集成环节的汽车动力电池行业类似,有很高的技术和工艺门槛。2020 年,全球产出了超过 3 亿平方米液晶屏幕,中国大陆公司贡献了其中的一半。

 

 

从一片空白到全球最大,这是一个了不起的成就。不过这个从无到有、从有到大的故事此前并不受舆论关注,这和屏幕制造处在产业链上游,不直接接触消费者有关;更深层的商业合理性是,最大并不代表最强,不是最强的公司,就无法获得行业里最多的商业利益。京东方是中国也是全球产能最大的面板厂商,据业绩预告, 京东方去年预计营收约 2200 亿元人民币,净利润近 260 亿元人民币,超过三星的面板业务,可是京东方的市值只有 1900 多亿元人民币。

“强比大重要” 的逻辑,也正是中国显示行业现在值得被注意的原因:正在发生的新一次技术更替给了中国大陆显示公司从大到强的机会。

MLED 是这次技术更迭的主角,它能实现全平显示之后的下一个显著体验升级:让黑色黑得彻底。目前应用最广的液晶屏幕在呈现黑色时会泛灰。MLED 能解决这一问题,且相比效果类似的 OLED(有机发光二极管)寿命更长、更稳定。

让黑变黑,听起来没什么大不了,但如果亲眼看过 “黑就是黑” 的效果,大部分人不会想再回到灰扑扑的、色彩对比不足的世界。

若能在 MLED 上,完成从成熟技术跟随者到新一代新技术定义者的转变,一批中国公司的商业价值将被改写。

 

从没有人守擂成功

 

MLED 之前,已有近百年历史的显示行业先后经历了三代技术,但尚未有哪个国家和地区的公司能连续成功两次。上一代技术的引领者,几乎无一例外地随着新技术到来被颠覆。制造一块屏幕的历史,充分体现了高技术、高工艺、重投入、长周期的先进制造业的残酷一面。

最初是 19 世纪末,英国、德国、俄国等欧洲科学家完成了对 CRTCathode Ray Tube,下称显像管)的原理发现和技术发明,但成功量产了显像管的是美国人。

1929 年到 1939 年,美国公司 RCA Radio Corporation of America,美国无线电公司)用了整整十年发明了电视,完成了显像管这项实验室技术的产业化。产业化的意思是,找到一种可行且成本合理的方式,大批量、大规模地制造销售某种标准品,把前沿技术变成普通人可以负担的商品,这个过程也会催生一些新的行业和公司类型,塑造一套上下游公司的分工方式。

 

和后来的两次显示技术变革相比,RCA 等美国公司参与的第一轮屏幕创新是开天辟地的。那会儿消费电子行业还没有成型,更谈不上行业分工,RCA 不仅发明并制造显像管,同时也定义和制造电视终端,甚至要推动建立电视广播系统——参与创立 RCA 的大卫·沙诺夫同时是美国国家广播公司 NBC 的创始人。最初 RCA 认为把电视变成大众商品只需要花 500 万美元,实际上 10 年里它们投入了 5000 万美元,这在上世纪 30 年代是一笔巨款。

RCA 的优势没能延续到液晶(Liquid Crystal Display)时代。这一次,美国成了欧洲,它提供了最初的发明,但实现液晶产业化的是日本。

液晶相对于显像管的一个大好处是,它能实现平面显示。在液晶之前,采用显像管的电视和电脑屏幕无法做到全平,且背后有一个大大的鼓包。那个年代的苹果电脑显示器也得老老实实背个大包。

 

图:苹果在 1998 年推出的 iMac G3 显示器中仍在使用显像管屏幕(左);到 2002 年推出 iMac G4 时,改用了液晶屏幕(右)。

 

早在上世纪 50 年代,RCA、西屋电气等美国显示先驱就开始推动液晶产业化;但到 70 年代前后,各公司发现高画质的彩色液晶显示很难实现,液晶被打入冷宫。

此时全球消费电子业已逐步形成分工,并发生了产业转移。设计和制造分离,终端企业不再一手包,屏幕、外壳、芯片、内存等组件由不同地区的不同公司生产。

基于战后的美日同盟、较好的工业底子和政府支持,日本承接了美国成熟的显像管技术转移,搭建了本土显示供应链,为开发下一代技术积累了资金、人才、工艺和技术经验。到 70 年代,精工、夏普等日本企业以卓越的技术判断力,在液晶几乎被美国公司放弃时获得了相关技术授权,并在 80 年代取得一系列工艺、技术突破,实现了液晶产业化。从那时到 2000 年,日本一直是全球最大液晶屏幕产地,90 年代中期的顶峰时,日本生产了全球超 9 成的液晶屏,夏普、NEC(日本电气)和东芝分列前三。

错失了液晶时代的 RCA 则在 1976 年被钟表公司天美时(Timex)收购,这家开创了一个时代的科技公司渐不再为人所知。

接着是第三次技术变化——萌芽于 2000 年之后的 OLED。和之前的剧情类似:日本先锋公司是 OLED 产业化的最早尝试者,但中途放弃;后来把 OLED 做成的,是在液晶时代通过引入成熟技术做大规模、积累实力的韩国三星。

随着苹果在 2017 年于 iPhone X 上首次使用三星提供的 OLED 屏幕,OLED 在手机市场立足。三星享受了超额收益,在苹果 iPhone X 的物料成本中,OLED 屏幕高达 80 美元 / 台,位于所有零件之首。

迄今为止,在显示行业的三次技术升级中,从没有哪个国家的显示产业 “守擂成功”,上代技术的开创者都沦为了下代技术的路人,美国 RCA,日本夏普、松下皆是如此。(如果三星能在 Micro LED 上继续领先,它就打破了这个 “魔咒”。)

守擂难,是因为从显像管到液晶再到 OLED,生产技术和工艺不完全是延续的,而是跳跃的。比如液晶制造相比于显像管增加了很多半导体工艺,未来的 Micro LED 的半导体成分还将更高。仅靠行业里的既有人才和过往经验,很难做成需要跨领域知识和产业链重整才能做成的新产品。那些陷于自己过去成就、学习速度不够快的公司,就会被扫进故纸堆。

中国公司尚未体会过这种 “创新者的窘境”。上世纪 70 年代在民用领域引入显像管技术至今,中国公司主要在学习和跟随,即引入已有产线和技术,生产现成能用上的产品。它们缺乏余裕和能力做下一代技术投入。

跟随的性价比看起来不低,京东方、华星光电这样的龙头面板公司业绩非常好。京东方去年全年利润同比增长 4 倍,华星光电同比增长超 3 倍。京东方也反超三星电子,成为全球最赚钱的面板企业。

但止步于此是危险的。首先,京东方们的惊人增长与面板价格的周期波动有关,不可持续。上一轮液晶涨价周期已在去年夏天结束。

跟随的更大问题是会陷入追赶的循环:每当一代新技术到来,跟随者先是会遭遇技术封锁;做出来后又面临价格打压;终于熬过了价格战,份额开始提升,钱没赚几天,更新的技术又来了,好不容易建立的产能面临淘汰。

淘汰之惨烈,有时会导致一批公司全灭。随着 2007 年液晶电视销量超过显像管电视,此前花 30 多年陆续发展起来的中国大陆八大彩色显像管厂商陆续停产、欠薪、裁员、倒闭。

这就好像一个人刚刚跋涉数年,停下来吃口饱饭还没几天,马上又得重新赶路。做不出来,熬不过价格战,熬过了但利润一般……追赶循环中的每一关,都可能使公司倒闭、巨额投资付之东流。

新技术变革的速度正越来越快,从显像管被产业化的 1930 年代到液晶产业化取得突破的 1980 年代是 50 年,从那时到 OLED 20 多年。这意味着追赶者的喘息空间越来越少,刚赶上上一代技术,下一代新方案就已有应用苗头。

打破这种追赶循环的方法是自己参与定义下一代技术。它需要一个公司和它所处的产业链能在众多不成熟、不确定的技术路线里作出抉择,然后把实验室技术变成可重复生产亿万次,且成本合理的商品。做抉择要赌性,做抉择后的技术攻坚要肯拼且善于合作。

美国、日本和韩国先后在显像管、液晶和 OLED 上经历了这个过程。这三代技术萌芽时,中国公司尚没有实力参与技术定义、游戏规则和分工方式设计。但正在发展的 MLED 给了中国公司试一次的可能性。

 

四地竞合,两种选择

 

MLED 被提上日程,是因为目前最主流的液晶显示和已在高端手机市场立足的 OLED 都有缺陷。

液晶自己不发光,所以需要在背后有光照亮它,即 “背光”。即使显示黑色时,液晶的背光也会被点亮,这就像用强光照射半透明的黑色物体,黑色会显灰,色彩失真。OLED 解决这一问题的方法是用有机发光材料绘制单个像素点,让像素实现 “自发光”,这就省去了背光。但由于成本高、有机发光材料会衰减、不稳定,OLED 寿命相对短,使用场景受限,在平板、电脑、电视上的渗透率并不高。

MLED 技术中,于 2010 年前后被业界发掘的 Micro LED OLED 思路相似,也是通过自发光省去背光解决黑色显灰的问题。但发光的不是 OLED 中使用的有机发光材料,而是一颗颗细小的 LED,即发光二极管。每颗 LED 都能被单独控制,汇聚在一起就形成了图像。LED 的稳定性优于 OLED 中绘制像素的有机发光材料,它同时避免了 OLED 的缺陷。

由于尺寸足够小,Micro LED 也可以和光波导技术配合,用在 AR (增强现实)眼镜上,其实现过程是把 Micro LED 微显示模组放到镜腿里,再让光波导组件把微显示器里的图像传导到眼镜的透明镜片上。

色彩保真、寿命长、稳定性好,Micro LED 被视为下一代乃至终极的显示方案,在大屏商显、可穿戴设备、车载屏幕、电影院屏幕和 AR 眼镜上都可应用。

但和过去液晶、OLED 技术刚萌芽时类似,现在生产 Micro LED 难度大、成本高,需要设计和突破一系列工艺,发明新的自动化设备。行业一般认为,Micro LED 未来五到十年都很难大规模落地,更近的机会是 2015 年前后被提出的中间方案 Mini LED。它实际上就是大一号的 Micro LEDMicro LED 的尺寸小于 50 微米,直径小于人的发丝;Mini LED 的尺寸则在 50-200 微米,二者被统称为 MLED

目前参与 MLED 技术变革的主要是日本、韩国、中国大陆和中国台湾四地的企业。它们之间有竞争,有合作,各有优势,但还没有哪个地区的哪家公司取得了超越他人的重大突破。中国大陆公司第一次和全球主要玩家站到了相似的起跑线。

各家的 “跑步姿势” 不尽相同,大体可分为两派。一是走 “渐进路线”,投入主要精力开发 Mini LED ,这是一个踮脚就能够到的技术升级。

目前对 Mini LED 最主要的应用,是把它作为液晶显示的背光以优化液晶效果。这是最稳、最保守的路。

液晶背光本身经历了从荧光灯管到 LED 的进化。相比灯管,LED 组成的背光可以被分区控制、分别开关,分区越小,控制就越精准。目前主流的分区背光电视用的是约 1 毫米即 1000 微米的 LED。而 Mini LED 只有 50-200 微米。这个尺寸下,屏幕在显示非常小面积的黑色时,相应画面后的背光也能被针对性关掉,黑色得以回归彻底的黑。

中国光学光电子行业协会液晶分会常务副理事长梁新清告诉《晚点 LatePost》,现在有一种误区,看到韩国巨头退出了液晶产能,就认为液晶落后;实际上有很多方法可以改善液晶缺陷、延长它的商业周期,以 Mini LED 做液晶的背光就是重要方法之一。这条路适合本身拥有庞大液晶产能的公司,如中国大陆的京东方和华星光电。它们过去数年在液晶上投入了数千亿元才获得现在的地位,不能丢掉自己的优势。 

京东方在 2016 年开始研发 Mini LED 产品,在 2020 年底设立了注册资本 9.5 亿元的全资子公司京东方晶芯科技,以研发制造 Mini/Micro LED 显示和解决方案。晶芯科技总经理陈明曾在去年的一次行业活动上称,京东方已量产了玻璃基 Mini LED 产品,并成立了单独的 MLED 事业部”。

华星光电的 Mini LED 项目启动于 2018 年。华星处于 TCL 体系中,TCL 集团有电视、电脑终端业务。华星光电的努力方向是把 Mini LED 用到高端电视上。2019 年,华星光电支持 TCL 推出了第一台 Mini LED 电视。

华星光电 COO 赵军告诉《晚点 LatePost》,他预计未来 5 年内 Mini LED 背光电视应能占到整个电视市场的 5-10%,即每年 1000 -2000 万台。

目前 Mini LED 电视的渗透率还很低,据研究机构 Omdia 数据,2021 Mini LED 电视出货在 200 万台左右,只占去年电视总销量 2.15 亿台的 1%

2019 年以来,苹果陆续在高端显示器、 iPad ProMacbook Pro 等产品上使用了 MiniLED 背光屏幕,打开了这一应用路线的市场空间。

苹果的 Mini LED 屏幕此前由一众台湾上游企业提供零件,由韩国 LGD LG 显示)组装制造,中国大陆公司不在供应商之列。但天风国际苹果分析师郭明錤预测,京东方有望在今年为新版 MacBook Air 提供 Mini LED 屏幕。

为发展 Mini LED ,大陆面板企业不惜重金招人。据从业者称,大陆厂商近两年从台湾挖人时,能给出两到三倍的工资。台湾为防止人才流失已采取了防守举措,比如台湾招聘网站不再能公开发布大陆厂商对技术人员的招聘启事。

相对稳健的 Mini LED 背光之外,对 MLED 的另一种投入方式是直接做终极形态 Micro LED

选择这一路线的公司共性是本身在液晶产能上不占优势,所以 Mini LED 与液晶的结合,不是它们的投入重点;这包括已经退出液晶产能的索尼等日本公司;主打高端市场,主动不再投资液晶产能的三星等韩国公司;成立之初就在做 OLED,并未投入液晶的维信诺,以及此前不做大屏液晶显示的深天马和利亚德等。

索尼在 2012 年的 CES (消费电子展)上展示了全球第一款  Micro LED 显示器 Cystal LED,但三星现在已赶超索尼。2018 年到 2021 年,三星连续四年在 CES 上展示 Micro LED  显示屏 The Wall”,是目前全球唯一一个已在量产、销售 Micro LED 电视的公司。

Micro LED 电视离普及还有不小的距离。146 寸的 The Wall  推出时售价 32 万美元,真有一位美国消费者买了这台电视,光安装就花了 3 天。贵而麻烦,The Wall 尚不是成熟商品。

三星正努力降低 Micro LED 的成本,据韩国媒体 The Elec 报道,三星今年生产的 101 The Wall 将降价 40% 1 亿韩元,约合 53.1 万人民币。

在推进 Micro LED 时,三星与上游的中国大陆和台湾企业均有合作。三星电子向中国大陆的三安光电和台湾企业錼创采购 LED 芯片,向台湾友达和三星集团的另一家子公司三星显示采购电路板,在越南建立了 Micro LED 电视产线,三星电子自己负责整合模组,测试等过程。这个链条里,屏幕制造原本的核心环节,面板环节被弱化了,三星正在主导一套新的上下游合作方式。显示行业研究机构 LEDInside 分析师王飞告诉《晚点 LatePost》,Micro LED 的产生改变了产业链分工,不再有传统意义的 “面板公司”。

三星电子和台湾錼创合作密切。这家公司成立于 2014 年,是一系列垂直整合、换股、产业投资的成果,多家台湾老牌显示厂商参与其中,它寄托了台湾显示产业的 “翻身” 期望。

目前三星是錼创最大的股东,持股超过两成;第二大股东为台湾 LED 芯片龙头企业晶元光电,持股 20%;铼宝、友达等台湾企业也对錼创注资。作为目前全球估值最高的 Micro LED 初创企业,錼创计划在今年上市。

一名从业者告诉《晚点 LatePost》,錼创的工艺目前领先于大陆企业。以巨量转移——这一 Micro LED 制程工艺中的关键技术举例,4K 分辨率的 Micro LED 面板,需要 2488 万颗 LED,巨量转移就是把微小且数量庞大的 LED 批量转移到基板上。

錼创在 2020 年披露的转移速度是 20 秒转移 100 万颗 Micro LED,转移良率可达 99.5%。速度尚可,在披露了类似指标的厂商中是最快的;但良率不够。量产的要求是转移每百万颗 LED,坏点不能超过一个,99.5% 的良率是每百万颗中坏点有 5000 个。

本来没有液晶产能的大陆 OLED 厂商维信诺、LED 显示龙头利亚德,也选择了跳过 Mini LED,直接布局 Micro LED

维信诺在 2020 年与成都国资投资平台共同建立了研发制造 MicroLED  的新主体成都辰显,项目总投资约 12 亿元。同年 11 月,维信诺作价 3 亿,将 500 余项 Micro LED 相关专利转让给了辰显。

维信诺去年已建好了试制产线,它也是大陆厂商中少数公布了巨量转移良率的公司,去年的水平是 99.5%,与錼创相当,离量产要求仍有较大距离。

唯一一家已在 Micro LED 上实现大规模营收的公司是主要面向商业显示市场的利亚德。商业显示指面向 B 端客户的屏幕产品,比如超大型广告牌,活动、晚会显示屏等。2021 年半年报显示,利亚德 Micro LED 商业显示产品已在去年上半年给公司带来 1.03 亿元营收。尽管在 36 亿的总营收中占比中不高,但它是极少数已有 Micro LED 实质收入的公司。

在商业显示市场推广 Micro LED 的优势是,标杆性项目,比如一些地标建筑的外墙显示屏和大型活动显示屏单价很高,对价格没有那么敏感。

Micro LED 内部的另一条路线是做用于 AR 眼镜的 Micro LED 微显示,这是一个与原来的面板制造行业跨度颇大的领域,因而在 2010 年后涌现了一批创业公司。主要玩家有中国大陆的 JBD(显耀)、镭昱、斯坦科技,中国台湾的錼创,美国的 LuxVue (已在 2014 年被苹果收购)。JBD、镭昱等公司在最近两年拿到了多轮融资,投资方包括高榕、同创伟业、三星创投、小米长江产业基金等。

Micro LED 微显示的量产进度可能会快于大屏 Micro LED 直显。2021 年, 小米、OPPO、雷鸟等品牌陆续展示了 AR 智能眼镜,均使用了 Micro LED 微显示模组。这些眼镜在形态上已接近传统眼镜,体积小、镜片透明,不影响日常佩戴。

据了解,这几款新品的 Micro LED 显示模组均来自 JBD,均为单色模组。镭昱则在去年对外公布,它们已实现了全彩单片显示。

彩色显示之外,Micro LED 微显示应用的另一挑战是成本。综合从业者的说法,目前微显示模组的单价可达数千元至 1 万元。OPPO、小米的 AR 产品只做了发布,但并未公布价格,也未开售。

一位 AR/VR 领域投资人称,未来 AR 设备消费者能接受的价格是不超过 3000 元人民币,倒推回来,一个 Micro LED 模组成本要控制在约 100 元。镭昱联合创始人孙婧萌告诉《晚点 LatePost》,镭昱希望在 AR 眼镜大规模量产时把显示模组做到 15 美元左右。

台湾錼创也在做 AR 方向的投入,它们在去年与台湾工研院合作推出了 Micro LED 微显示模组。錼创 CEO 李允立曾在接受台湾地区媒体采访时称,他们已获得了 5-6 家潜在客户。

面板大厂暂时没有在 Micro LED 微显示上投入太多。多位行业人士告诉《晚点 LatePost》,京东方目前有一个做 Micro LED 微显示的团队;但三星、华星光电等厂商暂时没有相关投入。

前述投资人认为,面板大厂不会像创业公司那样,在 AR 需求还不明确,市场规模还不清晰时大举投资。如果未来需求真起来了,京东方、华星光电等公司可以凭借体量优势,通过收购创业公司入局。

步步为营稳扎稳打,抓住更确定的 Mini LED,亦或是瞄准未来形态直接做 MicroLED,不同公司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得来不易,凶险无比

 

站在现在这个时间点,难以判断正在发生的 MLED 显示技术革新中,谁会笑到最后。

InsideLED 分析师王飞认为液晶产能领先的中国大陆产业链,有机会在与液晶配合的 Mini LED 背光上继续领先。这是一个收益已相对确定的方向:随着苹果在 iPad 和显示器产品上使用 Mini LED 背光显示屏,更多终端厂商也将跟进,Mini LED 背光的使用范围也将逐渐从高端产品下探到中端产品。

而在 Micro LED 上,无论是微显示还是大屏直显,目前是韩国三星和与它紧密合作的錼创等台湾公司更有优势;在用于 AR 眼镜的 Micro LED 微显示应用上,中国、美国创业公司进展不分伯仲。日本企业在屏幕制造上游的材料、设备上有深厚积累,在巨量转移、修补检测等关键设备的研发上进度领先。

在各公司的差距没有拉开时,中国的屏幕制造公司面临的一大变数不在自身,而是下游的终端厂商。中国的消费电子业公司规模大,但利润薄,从终端到上游皆如此,它们往往不是新技术和产品趋势的引领者。

以智能手机市场为例,苹果的设计加上被它选中的全球供应商共同构成了一个庞大的产业链,苹果赚取了其中的大部分利润;那些能进入苹果供应链的公司诚然实力不弱,但它们还是被选择的一方,命运可能因苹果的变化而翻转,此前因苹果转投 OLED 而陷入颓势的液晶屏幕供应商日本 JDI 就是典型例子。华为本来有希望成长为能定义新产品和技术的中国终端厂商,但自被美国制裁后,华为消费电子业务遭受重创。

缺乏与下游终端厂商的互相成就,仅靠上游、中游环节的公司很难扛过九死一生的新技术定义和开发。

这一过程岔路繁多,选择艰难。在屏幕制造技术从显像管转向液晶的上世纪末,当时出版的《显示技术手册》列出了多达 6 种实现平面显示的技术方向,除了最终胜出的液晶之外,还有 LED 显示(现在 MLED 又重回了这种思路)、等离子显示等。这些技术路线亦有公司投入,日本松下就曾花重金开发等离子显示,但并未成功,它后来整个放弃了显示业务。

实际上,造出一块屏幕,或是制造其它标准品上游的核心零部件是吃力不讨好的生意,它没有 IP、品牌、文化和情感投射构成的护城河。这一类公司的下游客户理性且苛刻,就看性能、良率、成本。在一代技术上的成功,不能保证一家公司的持续成功,还往往使其在新浪潮中故步自封。

避免衰退和被颠覆的方式是获得不断创新和自我革新的能力,对未来技术提前布局。掌握这种能力的条件是至少要实践一次。

还在产业化早期阶段的 MLED 提供了这样一次实践机会:把一种实验技术变成可大规模生产、销售的商品,中国公司现在可以试着从头到尾参与这个历程。

这机会来之不易,从上世纪 70 年代初算起,铺垫了半个世纪。这机会也无比凶险,它还未产生太多收益,但已吸引了一众公司的数百亿投资,让一群从业者倾注了时间、精力;它现在只是一种未实现的可能。

2022-05-17
世界上能制造屏幕的厂商几乎全部集中在 3 个地区:韩国、中国大陆和中国台湾。用了数十年,投入超万亿元,中国大陆才在 2017 年成为全球最大的屏幕产地,并诞生了京东方、华星光电(TCL科技控股)等 “面板”企业。虽是一个集成环节,但有很高的技术和工艺门槛。

造出好的屏幕有多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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