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曙东、古骊翔、岑蓓琦;源自:国际创投《风险投资掘金路:中国CVC的二十年》2020.04;本文为国际创投智能科技专题研究系列报告《中国CVC投资发展模式研究:基于智能科技领域代表性机构的案例分析》的节选】
CVC投资发展与现状
近年来,全球CVC(本文所指CVC是指非金融企业直接或通过其控股、参股主体间接对创业企业的少数股权投资)参与投资的案例数量及金额大体呈稳定上升趋势,目前全球约1/4的VC交易有CVC参与投资。2019年全球CVC参与的融资金额高达571亿美元,是2014年投资金额的3倍。CVC在人工智能等智能科技领域参与的投资案例和金额在CVC参与的总投资案例和金额中的比例持续升高,2019年其在人工智能和金融科技两大领域的投资案例合计约占28%,投资金额合计约占39%。
数据来源:CBIngishts、国际创投整理
2013年以来,我国CVC投资也快速发展,2015-2016年整个行业的投资频率达到顶峰,2018年后因受资本寒冬影响,CVC投资频率略有下降。2010年,中国CVC投资金额约占中国股权投资市场4.3%,2015年达到最高点23%,此后维持在15%-17%之间。随着现代经济从消费互联网向产业互联网转型,一个明显的趋势是产业背景公司加强了对与人工智能、大数据等高度相关的底层IT技术的关注,2019年IT领域投资占比超过互联网领域。
数据来源:清科研究中心、国际创投整理
整体而言,中国CVC投资频次和金额随着近几年创业与股权投资的繁荣而不断增长,产业集团通过投资活动丰富自身创新形式的同时,也加速了自身产业升级发展的速度和运作效率,CVC在整个VC行业中的作用也越来越不容忽视。
CVC投资区别于传统VC的显著特征是其资金一般由母公司直接提供,同时兼顾战略目标和财务目标。对于被投企业而言,接受CVC投资可获得:(1)更耐心的长期资金;(2)母公司的资源支持;(3)母公司自身的品牌效应和信用背书。但被投企业同样也可能承担双方发展方向不一致、核心技术流失、被限制可用市场资源等风险。研究显示,VC的注资总体有利于企业创新,而CVC相较于传统VC,其母公司提供的研发设施、研究人员、销售渠道等业务协助,更有利于促进被投企业的创新。
CVC投资模式与实践案例
CVC投资案例各有特色,但从投资布局来说,都是围绕核心业务,沿横向进行生态扩张,或者沿纵向进行产业链深耕,或者同时进行横向和纵向的布局(该分类参考了清华大学国家金融研究院创业金融与经济增长研究中心关于CVC外部生态型、技术垂直型的分类方法)。
横向生态扩张型是指围绕母公司核心业务横向生态扩张进行CVC投资的公司/部门。首先其核心业务较为成熟完整、且已实现商业化落地,在后续发展中,因为核心业务增长放缓,因而需要补充其他相关业务线,拓宽已有业务边界,在利用自身核心优势基础上,整合现有资源,快速抢占相邻赛道,以实现业务版图的扩张。滴滴出行和红星美凯龙是横向生态扩张型的代表性企业。
纵向产业链深耕型是指围绕母公司核心业务、沿着产业链纵向深耕进行CVC投资的公司/部门。可以分为两类:第一类通常是大型公司,母公司本身已扎根行业,但为提升核心技术能力,选择投资或者直接收购技术研发型的创业企业,直接提升研发实力,但这不具备典型性,因为资金充足的企业也会考虑自建研发团队,在开源技术的基础上进行二次开发,使技术革新与实业结合的更紧密;第二类是核心业务落地较慢的企业通过CVC资本赋能至各行各业,以AI公司为典型代表,这类技术型公司对行业落地的理解不够深刻,因而会选择资本撬动行业的下游应用。上汽集团和商汤科技是其典型代表。
双向并进型是指企业达到一定规模后,在横向扩展生态的同时兼具前沿技术的挖掘。该类型对企业的规模、业务、资金及成长性均提出较高要求,大型互联网公司通常会选择该发展路径,腾讯、百度以及英特尔是典型代表。
本文选择将智能科技相关领域作为重点布局领域的代表性公司进行案例分析,包括英特尔、腾讯控股、百度集团、上汽集团、红星美凯龙、滴滴出行和商汤科技共七个案例。
英特尔
英特尔资本成立近30年,围绕母公司的主营业务——芯片产业链以及云计算、物联网等主流科技领域,通过挖掘外部创新技术,反哺母公司各业务条线的发展,同时注重战略和财务回报。被投企业中,已有超200家上市,超400家被并购,成功退出比例达40%,这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产业背景母公司对CVC的鼎力支持。
根据私募通数据,英特尔资本在中国投资的第一个项目是1998年A轮入股搜狐网(SOHU.O),其他中早期投资项目还包括1998年B轮2000万美元入股亚信科技(1675.HK)、2006年A轮719万美元入股金山软件(3888.HK)等。英特尔资本在中国的投资金额超过21亿美元,主要围绕芯片应用领域(如聚焦工业机器人的梅卡曼德机器人、聚焦智能零售的云拿科技等)和以物联网、云计算等技术驱动数据挖掘(2016年英特尔全球新战略)的创业企业。
根据私募通数据,英特尔资本的中国投资组合中有43家企业通过IPO、并购、股权转让等方式实现退出,其中IPO和并购是其主流退出方式,其合计占比达86%。代表性项目包括前述澜起科技(集成电路设计公司)、乐鑫科技(688018.SH,物联网WIFI解决方案供应商)、卓易信息(688258.SH,X86、ARM、MIPS等多架构固件技术供应商)等。
数据来源:私募通、国际创投整理
英特尔资本作为CVC,在被投企业和母公司业务部门之间扮演着桥梁的角色,其区别于传统VC投资的价值在于“借助产业背景,帮助被投企业增值的能力”,要实现上述目标,必须从母公司战略层面认可CVC投资模式,相信CVC能为母公司带来价值,并推动各业务部门加以配合。
腾讯控股
腾讯投资成立于2008年,投资主体也相对多样化,旗下拥有多个CVC投资平台,最广为人知的是2011年马化腾宣布成立腾讯产业共赢基金。截至2019年末,腾讯总计投资企业超过800家,其中70多家已上市,逾160家成为市值或估值超10亿美金的独角兽。
作为投资方,腾讯最看重的是创始人和团队,要投资创意,而不是投资资源。不把投资对象变成资源来看待;其次,非常关注核心能力,希望被投企业有创造价值的清晰定位,有很强的产品能力、技术能力和战略能力,具备高效率、强组织的供应链能力和人才打造能力等等。
在2010年至2019年的10年时间里,腾讯CVC投资在金额和数量上整体呈上升趋势,2017年和2018年投资尤为活跃,2019年才有所下滑。腾讯CVC投资的目标领域已不再局限于大文娱范畴,而是深入互联网相关的各细分领域,包括交通出行、在线教育、AI科技、保险、金融等。不夸张地说,中国一半独角兽企业背后都有腾讯的身影。2010年至2019年,腾讯CVC投资金额与投资数量统计具体如下:
资料来源:私募通、国际创投整理
具体到AI领域的投资策略,腾讯以发展产业互联网为目标,围绕“4+N”进行战略布局,其中“4”包括大数据服务、自动驾驶、智慧医疗以及机器人,N为其他领域,如零售、环保等。
腾讯投资于今年4月26日正式上线官网和独立logo,标志其从原腾讯下属投资并购事业部正式成为一家独立运作的CVC,向市场传递明确信号,投资活动对腾讯的重要性在未来会进一步加强。同时,腾讯将投后赋能放至重要位置,官网的“增值服务”板块列举了腾讯业务链接、管理咨询、CEO学习交流平台、IF大会、青腾大学、HR支持、财法税支持等九类增值服务,其中最具价值的为“腾讯业务链接”,CVC作为“最懂腾讯内部能力与通道”的团队,将帮助投资公司更好链接腾讯生态业务,落地形式包括但不限于业务合作咨询、1V1危机协助响应等。
百度
百度风投成立于2016年9月,是一家专注于人工智能的CVC投资基金,在组织架构和人员配置上,既独立于母公司又与母公司有较强的协同性,具备灵活性。协同性体现在人员设置上,百度创始人李彦宏曾出任百度风投董事长和投资委员会主席(于2018年末不再担任),前联想之星合伙人刘维作为副总裁加盟百度,并担任百度风投CEO。
其二期基金的出资结构是典型的母公司与地方政府/国资委合作出资模式,对百度风投而言,优质AI项目与母公司业务和战略形成协同;对地方政府等出资人而言,能充分发挥资金撬动作用,带动社会资本投向当地重点产业,实现招商引资,助力当地产业转型升级,各方互惠共赢。
百度风投的投资标的遵循“AI底层技术+AI智能场景”双重生态,以底层AI技术为主,关注底层技术对行业侧和消费侧的升级改造,并在投后管理过程中,从技术、产业支持和战略服务三个维度赋能被投企业。
上汽集团
上汽集团CVC投资的主体是上汽投资,其主要业务集中于2012年11月成立的私募股权投资平台——尚颀资本。尚颀资本聚焦汽车全产业链,围绕汽车产业链、汽车后市场和汽车相关新领域(新能源、新材料、节能环保等)进行布局。
尚颀资本于2017年实现了市场化改革,以上汽集团作为基石出资人,对外募资并发起设立基金,以撬动社会资本,特别关注能够与上汽集团形成战略合作的出资人,如下表所示的合伙制基金,上海市嘉定区(上海制造业发展的主战场,深耕汽车产业领域,致力优化升级汽车产业结构和布局)出资比例超50%。
尚颀资本在投资过程中会参考上汽集团技术专家的专业意见,上汽集团也会在投后管理过程中持续关注被投企业,让集团多年来仍然能够维持对新技术新模式的敏感度,第一时间感知市场新风口,并始终保持行业领头羊的位置。
据其官方网站,截至目前,尚颀资本的基金管理规模为98亿元人民币,累计投资项目为66个,其中有13个项目实现完全退出。所投项目中已上市的企业共10家,其中5家主板上市,4家创业板上市,1家科创板上市。
红星美凯龙
红星美凯龙目前对外投资所用的资金基本为自有资金。作为老牌家居卖场巨头,红星美凯龙近年来通过战略投资家装家居的周边企业,不断完善产业链布局,以巩固并扩大市场份额。母公司在推行主营业务数字化转型、拓展新零售的同时,其在智能科技领域的投资标的也逐步增加,主要围绕智能家居布局,目标是通过智能科技为主的新兴产业,为传统家居产业赋能。其所有已投项目中,智能科技相关领域投资占比达38%,足以看出其对智能科技的重视。
数据来源:烯牛数据、国际创投整理
滴滴出行
滴滴出行成立于2012年,是全球领先的移动出行平台。其投资逻辑是典型的横向生态扩张型,从单一的网约车模式逐步向周边(代驾、巴士、共享单车、AI基础平台等)延伸,以CVC投资为手段迅速布局并渗透整个出行市场,积极在全球其他国家/地区(投资了Lyft、Grab、Uber等企业)复制其经营模式,提升其在全球的影响力及市场占有率,并逐步扩张“出行”边界,投资了二手车交易平台、汽车后市场、商业运载火箭等领域。
滴滴主要是以自有资金通过CVC方式进行直接投资。作为行业独角兽,大额融资让其账面资金充足,以自有资金投资可规避短期财务回报约束,围绕母公司自身发展规划,重点覆盖细分行业,扩大市场版图。此外,滴滴也曾计划与社会资本共同设立产业基金,滴滴或其关联方作为GP部分出资,其他投资方为LP,但从公开信息来看,目前的进展并不明朗。根据公开信息整理,截至2018年末,滴滴对外投资企业14家,金额近200亿元,主要围绕汽车交通、本地生活和企业服务三大领域。
但是,大面积的投资难以带来短期可见的财务回报,通过CVC盲目扩大业务边界,也为滴滴财务状况埋下隐患。滴滴成立以来未曾盈利,2018年亏损更是高达109亿元。
商汤科技
商汤科技成立于2014年,是一家专注于计算机视觉和深度学习原创技术的创业公司,也是全球领先的人工智能平台公司。截至目前已合计完成超30亿美元的融资。其投资逻辑是典型的纵向产业链深耕型,围绕“1+1+X”,第一个1代表研发,自建的超算中心和底层的AI训练平台是商汤核心技术,第二个1代表技术产业化,X则代表着“赋能各行各业合作伙伴”,包括安防、汽车、教育、金融、地产、智慧城市等垂直领域。X是商汤主要投资标的,因为AI技术与产业和场景深度融合才能发挥价值,商汤利用CVC实现AI技术赋能行业,推动业务落地。
商汤的核心竞争力是技术,但其短板也较为明显,即缺少对细分场景的深刻理解。因此在业务推进过程中,商汤选择扬长避短,围绕自身核心技术优势,与下游行业伙伴进行深度绑定,其会选择投资对垂直行业有深刻认知的传统公司,或者两者成立合资公司,以规避技术型初创公司对行业know-how认知的欠缺。另外,商汤也会与率先切入细分领域的创业公司开展战略合作,商汤补充提供底层算法技术,双方共同实现细分领域的布局。
根据企查查公开信息整理,商汤对外投资代表性案例具体如下:
在上述多个投资案例中,商汤均担任领投方,并寻找行业细分赛道龙头企业进行投资,不仅要实现财务回报,更重要的是实现业务协同。
另外,商汤是计算机视觉领域的独角兽,对外开展投资也有其固有原因。最新一轮融资后商汤估值高达60亿美元,根据网络公开信息介绍,商汤2017年的合同营收为1亿美元,其营收状况无法支撑高估值,商汤势必要有效利用账面资金、通过CVC投资或控股在细分领域表现良好、或现金流较好的公司提升自身收入,支撑高估值。
CVC投资价值、挑战与应对
CVC投资对母公司的价值
从大量的CVC投资案例及实践操作来看,对母公司而言,CVC投资可以提供如下帮助:
(1)服务于母公司主营业务
大型企业内部决策机制相对冗长,灵活度远不如创业企业,缺少创新所需的快速响应和及时调整,越来越多的大型企业如IBM和惠普等都意识到这一点,倾向于到公司外部寻找创新,并将创新带回公司内部。CVC作为母公司的“探照灯”,可以及时探寻市场上的新科技、新商业模式,尤其是对母公司的核心业务有威胁或帮助的,从而及时在战略上作布局与规划。这也是前述腾讯控股、百度公司等CVC围绕主营业务进行横向和纵向布局的重要原因之一。
再比如,谷歌成立风投机构的起因也是为了完善其在非美国地区的业务布局。谷歌当时约50%的客户来自欧洲,但大部分产品开发工作是在美国加州进行的,不同地区存在消费习惯的差异,因此谷歌希望通过投资和并购的方式,加强其在欧洲、中东、和非洲地区的产品开发布局。目前谷歌CVC可以称得上最为活跃的CVC投资主体之一,谷歌母公司Alphabet控股三个投资主体,CapitalG(中后期),GoogleVentures(中早期)以及GradientVentures(专注人工智能领域)。
沃尔沃集团旗下的沃尔沃风险投资,专注于卡车、巴士、建筑设备、发动机等,成立之初就明确“只有沃尔沃母公司与被投企业之间有明确合作愿景时,才会考虑投资”,母公司为被投企业带来短期业务增值,被投企业为母公司带来长期战略价值。其投资阶段主要聚焦于种子期至成长期,每笔投资金额在100-1000万美元之间,且会尽可能地获得至少一个董事会观察员席位。
(2)战略性压制竞争对手
母公司与其竞争对手博弈时,基于自身或者竞争对手的战略规划,时常会以直接投资为武器提前下手,一方面使得自身业务保持强劲增速,另一方面也能拖慢竞争对手的步伐,起到压制竞争对手的作用。
2017年11月,字节跳动(“今日头条”、“抖音”等知名应用的母公司)以10亿美元的高估值收购北美音乐短视频平台musical.ly。为了赢得此次收购,字节跳动还被迫额外收购了另外两款产品,作为成功完成此次收购的前置条件。据悉,中国互联网短视频另一巨头——快手当时也参与了竞购musical.ly。由于这场投资的失利,快手不得不花费更多精力和成本去拓展海外市场,寻找新的机会。而字节跳动的此次收购,不仅结束了抖音和musical.ly之间的对立竞争关系,也成功在短视频内容领域加速了自身的国际化进程。
(3)为母公司赚取财务收益
CVC可以利用母公司的闲余资金,基于自身的战略规划对外投资,由于母公司在自身所处行业里有足够的经验、技术和资源,其往往能获得比IVC更出色的投资回报。前述英特尔资本在成立之初就明确了战略回报和财务回报的双重需求,并且取得了不错的投资业绩。
成立于1997年的摩托罗拉风险投资部与英特尔资本类似,其投资目标必须财务投资和战略投资各一半(据《摩托罗拉的“中国耐心”——专访摩托罗拉风险投资部创始人Matthew》),战略上获得创新性的新技术、新服务或进入新的市场,节约内部研发成本投入;财务上,即使摩托罗拉公司以后不采用所投技术,仍然能够从IPO和并购中获益。
(4)提升生态圈及平台能力
此类价值对于平台型母公司具有特殊意义,平台类产品具备高延展性,通过CVC模式可以深度绑定在平台上进行二次开发的创业企业,帮助平台逐步打造一个稳固而多样的巨大生态圈。大型互联网公司、科技公司的CVC投资大多具有这样的功能。
如全球领先的CRM解决方案提供商赛福时Salesforce,其CVC——SalesforceVentures投资于围绕force.comPaaS平台进行二次开发、参与生态的创业企业,并不一定需要有明确的财务回报,但投资标的必须是符合自身战略的优质企业。此举既有助于扩大公司的销售客户群,又能进一步巩固壮大平台的市场认可度。Salesforce更关注处于早期阶段的企业,每笔投资金额较小。Salesforce风险投资负责人Somorjai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从2009年到2019年,SalesforceVentures已累计在20个国家、投资超300家企业,其中15家已完成IPO。
类似的还有苹果公司,其于2008年发起设立iFundVC基金,由硅谷知名风投公司凯鹏华盈(KPCB)担任GP,其投资理念是投向技术进步的创业企业,且该类创新技术需要依赖苹果的平台,为iPhone、iPod等产品开发创新的程序、服务、组件等,以增加客户对苹果产品的需求和忠诚度。被投企业为iOSAppStore开发了大量创新性应用程序,帮助苹果成为所有上市公司中增长最快、资本价值最大化的公司之一。
(5)储备战略投资及并购标的
CVC会倾向于投资一些与其母公司关联性很强的企业,将自身的分销渠道、技术,甚至是品牌与被投企业共享,以此来帮助被投资企业快速发展。而当被投资企业在母公司的培育下发展成与母公司业务协同效应很高的企业时,对于母公司而言将会是比较合适的收购标的。
IBM在风险投资方面主要扮演LP的角色,与VC机构合作(与iFundVC基金类似),并提出“产业生态体系”理念,即以IBM现有产业布局为主轴,当公司内部发展资源缺乏时,在外寻找可投资的公司,以弥补公司发展需求,扩展经营生态体系(据《VC中的VC——专访IBM(中国)风险投资商务总监黎世彤》)。在投资目标上,IBM以战略投资为主,对财务回报可降低至拿回本金,但要求被投企业以及VC机构能够提供额外的战略合作与协同。完成投资后,将由CVC作为牵头部门,协助被投企业和母公司内部业务部门建立合作关系,同时开放IBM市场渠道,帮助其快速市场化。若被投企业产品符合IBM战略发展需求,将由CVC出面开展对被投企业的收购。
联想控股旗下有三支比较知名的基金:联想之星专注天使投资,覆盖生物医疗、先进制造、互联网等领域;君联资本专注初创期和成长期;弘毅投资则是中后期PE投资基金。联想乐基金专注TMT行业,投资定位与联想之星类似。联想控股发现优质标的时,倾向采用“财务投资+战略投资”的模式,即专注早期的基金先进行财务投资,对项目持续跟踪、孵化,若项目表现出良好的商业化发展前景,专注中后期的基金再进行配套投资,推动被投企业与联想集团之间的业务互动及战略合作。例如联想系在投资第三方影像中心同心医联时,天使轮即由联想之星投资,A轮和B轮由君联资本持续加码。
CVC投资中存在的挑战
CVC投资在接受母公司注资的同时,需要贯彻执行母公司的战略,接受母公司的战略考核,在投资及投后管理中既需要直面VC/PE行业的残酷竞争,也需要在母公司和被投企业之间充分协调,催生“化学反应”。因此在实践操作中,CVC投资仍然面临一些挑战。
(1)兼顾双重目标
IVC一般只关注投资项目的财务回报,但大多数CVC的投资需要平衡母公司的战略目标和投资本身的财务目标,且这两个目标原本就可能是不一致的,并随之导致其他的利益冲突和代理问题。
(2)保证决策效率
CVC肩负着母公司的战略目标,母公司可能会更多地参与其投资决策以及投后管理过程。CVC的母公司大部分为大公司,普遍存在决策机制冗长的短板,尤其是那些大型国有企业,如何设置CVC的权责范围和决策机制是难题之一。由此导致的最典型问题是决策流程拉长,譬如在CVC投委会之前需要取得母公司相关技术或业务部门的背书文件,在投委会决策时有较多非投资专业人士参与,或者人数较多,协调一次会议就得花费较长时间,或者在投委会之后仍有某种审核机构。极端情况下,若由母公司对CVC的投资进行决策,则不仅决策效率低下,决策结果的科学性也可能受到影响;若由CVC自行决策,容易导致母公司对其投资策略是否符合母公司整体战略目标的失控。
(3)发挥协同效应
CVC投资逻辑的重点在于促进被投企业与母公司在业务和战略层面有着更为紧密的联系和更强的协同,理想状态是所投的创业企业为母公司增值提供服务。
瑞士电信风投公司是一家采用永续基金结构模式的CVC,其创始人之一兰格(PärLange)曾在采访中分析了创立CVC的困境:母公司中层产品经理在采购过程中,更倾向与IBM、惠普等国际知名企业(尤其是已在母公司白名单中的合作伙伴/供应商)合作,因为即使合作项目失败,或产品效果不尽如人意,企业中层也不会受到过多指责。中层管理者如果押注技术相对更前沿、价格相对更便宜的创业企业,项目一旦失败,他们更容易受到指责并被要求承担责任。
(4)平衡被投企业
CVC在为母公司实施战略投资时,有时为了在早期占领赛道,会同时投资多家经营业务交叉、甚至有竞争关系的创业企业。如何处理平衡好这些被投企业之间、CVC及母公司与不同被投企业之间的利益冲突,也是CVC需要妥善解决的问题。
国企CVC投资的特殊之处
除了上文讨论的CVC普遍存在的优劣势共性问题,若CVC投资机构的母公司为国有企业(下称“国企CVC”,指国企内部投资部门,或旗下持股比例达到“国有控股”标准的企业),一般还会具备下述特殊之处。
国企CVC能获得国企母公司的信用背书,这是相对于其他非国企CVC投资机构的优势,使其资金更容易进入强政府监管的领域,例如军工、公共事业等。对于被投企业而言,获得国企的入股背书,有助于提升信誉,开拓强政府监管的下游客户,对其下一轮融资亦有帮助。同时,国企的加持也可能使得被投企业更容易优先获取国家政策优惠,资源的倾斜能帮助被投企业在市场经济的发展中赢得优势。
但国企CVC的投资也存在自身局限性。首当其冲的问题是国资监管的复杂流程。对于其他非国企CVC机构,被投企业股权在转让时一般只需企业内部决策文件及股权转让协议,而国有股权的转让则需要在产交所以“公开转让”方式进行,即周知的“招拍挂”流程,对转让底价、转让时间均有限制,会在一定程度影响交易效率和交易时机。
其二,在国资体系通行的考核模式下,净资产收益率ROE是重要的指标,国企CVC作为子公司纳入合并报表考核范围之内,其ROE水平对国企母公司的影响也是一个问题。
改善CVC投资效率的建议
CVC投资面临的挑战大多是VC运作管理中经常碰到的、叠加母公司战略目标后变得更加复杂的问题。所以,从改善CVC投资管理效率的角度出发,以下措施可以参考。
(1)提高CVC战略地位
如前所述,在英特尔公司内部,CVC一直是公司的战略性支柱,受到高管和董事会的支持。IBM等大型企业充分意识到光靠内部创新不能满足时代发展、产业竞争的要求,认可通过CVC等方式从外部寻找创新并带回公司。部分互联网公司、科技公司将CVC作为主营业务拓展、流量变现、技术变现的重要渠道。
因此,在CVC母公司内部给予CVC更高的战略地位,有助于提高CVC的发展起点,有助于CVC获得母公司各部门的业务支持,有助于母公司对CVC在创新方面的容错。CVC投资需要保持十年以上的长期存续框架,并着眼更长时间,才能发挥被投企业更大的价值。
(2)保持战略统一和独立运作
CVC承担的使命和功能都决定了在战略上应绝对服从于母公司的整体战略目标,而其作为VC的本质属性也要求其运作的机制和效率必须符合行业规律和市场惯例。
因此,CVC应是独立的运作实体,并在顶层架构设计中予以落实。CVC应当在母公司明确的权限边界内,保持独立运作,自主把握投资节奏,以获得创业企业更多的尊重与信赖。与此同时,母公司又可通过董事会席位和重大事项决策机制设置等公司治理手段,确保CVC与母公司的战略统一,与前者相得益彰。
(3)拥有能力全面的投资团队
CVC虽然有母公司的产业背景作为支持,但本质上还是一种创业投资活动,需要参与市场竞争,尊重行业规律,因此需要拥有经验丰富的投资团队。同时,CVC投资需要母公司与创业企业之间有较强的业务沟通,传统创业投资领域的专业技能,可以帮助相关方建立和谐的合作关系。
对于已经拥有专业团队的CVC来说,除了让团队的产业背景与母公司战略方向更加匹配外,还要加强全体员工对母公司战略的理解,特别是一定层级以上的投资人员,要具备推动母公司和被投企业充分合作的能力。
(4)优化国企CVC的组织形式
现行国资监管体系下,并未对主营业务为股权投资的国有创投企业另行出台更为适用的相关规定,而仅仅以一般国有企业股权投资的监管规定来规范和约束。尽管近年来行业呼声日高,但至今尚未出现成体系的监管变化。目前较具参考意义且相对较为灵活适用的,是国资监管部门对参与设立有限合伙企业的国有资本的相关意见。
因此,国企CVC除直投之外,适当地以有限合伙制基金方式运作,可使CVC兼具产业化投资和基金化运作的双重优势,兼顾母公司的长期布局与战略贯彻,以及投资管理的高效运作与资源撬动。
一是适当引入政府引导基金、地方国企、社会资本等,提高母公司内部资本杠杆外部资本的能力,且客观上资本结构的多元化可保证CVC运作的相对独立。前述多家公司CVC均采用了有限合伙制基金模式,如上汽集团、百度公司等。百度风投二期基金中,由百度风投担任GP,百度母公司为单一最大LP,其余由地方政府相关主体出资,实现双方的资源共享、共同发展。当然,社会资本的出资比例与母公司战略的贯彻力度之间可能会存在一定的此消彼长关系。
二是从法律法规及实务操作案例来看,有限合伙企业的普通合伙人/GP一般被认定为实际控制人,如果GP在股权结构安排上属于非国有控股,且该基金所有LP不是受同一国有控制,则该基金可以被认定为非国有控制,从而在流程上提高投资运作的效率,减少与市场化机构之间的差异。
三是在近期有一些企业在IPO申报过程中,直接引用《上市公司国有股权监督管理办法》(“36号令”)第78条的规定——“(上市公司股东中)国有出资的有限合伙企业不作国有股东认定”,没有涉及国有出资有限合伙制基金的国有身份问题,如科创板上市公司洁特生物。
参考资料
[1]《2018中国CVC行业发展报告》,清华大学国家金融研究院创业金融与经济增长研究中心
[2]《2020年中国公司创业投资(CVC)发展研究报告》,清科研究中心
[3]红星美凯龙的2019:加速转型升级纵横双向扩张,新浪新闻
[4]《创投帝国:企业风险投资策略与最佳实践》,(美)安德鲁·罗曼斯著,周宏亮、唐英凯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8.4
[5]《2017年中国公司创业投资(CVC)发展研究报告》,清科观察
[6]《The2018GlobalCVCReport》,CBInsights
[7]《2019年中国互联网战投发展白皮书》,36氪
[8]《VC中的VC——专访IBM(中国)风险投资商务总监黎世彤》,2005.2
[9]《摩托罗拉的“中国耐心”——专访摩托罗拉风险投资部创始人Matthew》,2005.2
[10]《CVC与IVC谁更能促进初创企业创新》,薛超凯,2019年第4期
[11]《IBM“转向”风险投资:领导芯片制造业新趋势》,互联网周刊
[12]《公司创业投资(CVC)的投资绩效研究》,2014.1
[13]《不提流量提帮助,腾讯投资2019年新获38只独角兽》,第一财经
[14]36氪、虎嗅网、私募通、烯牛数据、鲸准、百度百科、维基百科等
[15]相关企业年度报告、公开资料等
CVC别于VC,其资金一般由母公司直接提供,同时兼顾战略目标和财务目标。好处是:更耐心的长期资金、资源支持、品牌效应和信用背书。坏处是:可能承担双方发展方向不一致、核心技术流失、被限制可用市场资源等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