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先知书店《全球化不会终结只会重新洗牌》2020.04】
当下,随着新冠疫情在全球的大爆发,有三种信息关注度最高,争议也最大:
◎“战疫”:疫情的破坏力和各国应对疫情的消息。
◎“追责与逆全球化”:日本、欧美国家产业回流。
◎“撕裂——新冷战——新秩序”——疫情导致的价值观撕裂,世界将迎来“两个阵营,三个世界”的对抗局面。
以上争论,归结为一个问题——全球化及其未来,两种最具代表性的观点:
一种观点认为,全球化的驱动力是自发的市场秩序,因此,全球化不可能终结。
另一种认为,全球化的本质是大国主导下的“丛林社会”,新冷战,甚至第三次世界大战都有可能。
仔细分析,前者是一种经济学视角,后者是一种政治视角。如果把两种视角结合起来,或许对“全球化”会有更深刻的认识。
01、全球化的驱动力,是个体而非国家
经济学家熊彼特说:“人们可以通过三种方式去研究经济:分别是通过理论、统计和历史。”
回顾历史,全球化至少出现过6次——
第1次:公元前1500年,以埃及帝国为主导,贸易——分工体系在地中海东部地区形成。但随着埃及帝国的衰落,第一次全球化结束。
第2次:在罗马帝国的主导下,贸易——分工体系在地中海地区建立。但随着罗马帝国的崩溃,欧洲倒退回封建庄园经济,第二次全球化结束。
第3次:13世纪,毛纺织业在弗兰德地区兴起,贸易——分工体系将西欧、地中海、中东地区被链接在一起。然而,黑死病的爆发,蒙古帝国的入侵,终结了这轮全球化。
第4次:15世纪末的地理大发现,迎来了新一轮的全球化——欧洲、美洲、中东、非洲被链接在一起。但是,到了17世纪,这轮全球化因为欧洲30年战争和小冰期等因素崩溃。
第5次:18世纪末,英国爆发工业革命,大英帝国开始主导全球化,被称为“不列颠治下的和平”。这轮全球化,随着大英帝国的衰落,以及两次世界大战而谢幕。
第6次:也就是当下的全球化,是二战之后,由美国主导的全球化。
不难发现,每次全球化存着一个周期律——每次全球化都会持续200年到300年,与中国历史的治乱循环,王朝更替几乎一样。
对于全球化的周期循环,很多人认为,全球化是“国与国”之间的零和博弈,一个国家衰败了,另一个国家就崛起了。
但实际上,奥地利经济学派认为,全球化的驱动力是市场,主体是个人和企业,而非国家。市场这一自发秩序在全球范围的拓展,其本质是个体(公司)之间的自由交换,个人通过比较优势,在全球市场上,进行分工协作,发展贸易,不断创造财富。从而实现人类社会的繁荣。
正因为全球化能带来巨大的经济利益,所以,即使历史上的全球化因国家干预一再遭受挫折,但最终都以一种更加猛烈的方式回潮。
02、全球化不会终结,只会重新洗牌
中国历史与全球化,都存在相似的周期循环,但是,全球化因为涉及更多变量,因此,其分析框架要复杂得多。
美国学者小约瑟夫·奈和加拿大学者戴维·韦尔奇在二人合著的《理解全球冲突与合作》一书中,提出一套分析和理解全球秩序的框架——
首先,全球化存在三个显著特征:
·经济全球化——劳动力、资本、技术等要素,在全球范围内自由流动,使各国经济互相依赖、产业模式高度分工的程度日趋加深。
·思想文化的全球化——全球化是一个不同思想文化、不同价值观不断碰撞、融合的过程。政治学者亨廷顿在《文明的冲突》一书中指出,全球化进程加速,让基督教文明、伊斯兰文明、中华文明等不同价值体系爆发了激烈的冲突。
·每次全球化都会有一个强国,为全球化制定游戏规则,比如,确立贸易结算货币,建立全球协调机制,等等。
其次,全球化的三大特征,在不同的强国主导下,会呈现出不同的秩序面貌。透过《理解全球冲突与合作》一书,我们不难发现:
任何一个大国,如果想主导全球化,不仅需要经济、技术、军事等硬实力,更需要向全世界输出一套理想——一套能被大多数国家所接受的价值体系,和可以不断拓展的秩序。
对大国而言,理想与实力是互为倚靠的两个要素,没有实力作为支撑,理想只能是空想,没有理想作为引导,实力将会蜕化为暴力。
换句话说,没有实力,根本不可能主导全球化,但仅有实力,如果提供不了能被普遍接受的价值观和秩序,那么,就不会有国家自愿加入这一秩序。相反,强大的硬实力,还会成为让世界恐惧的东西。
所以说,全球化,就是不同大国之间,在实力与理想两个层面,不断博弈的历史。
◎18世纪,英国与法国的争霸,是英国民主制度与法国皇权专制的竞争。
英国“王在法下”的制度,权力受到制约,税法很公平,其国债由国家财政能力作为担保;而法国的君主专制,其国债由君主个人的信誉做担保,风险远远高于英国。
最终,英国能筹集到远高于法国的财政资源,在“七年战争”中战胜了法国。
◎20世纪上半叶的两场世界大战,可以被视为民族主义、种族主义秩序与自由民主秩序的竞争。
两次世界大战中,德国的民族主义,只能被日耳曼人所接受,对其他民族意味着灭顶之灾。这种秩序,让德国迅速崛起,但同时沦为众矢之的,成为必须除之而后快的邪恶力量。
◎20世纪下半叶,美国与苏联的冷战,其本质就是“自由主义”与“乌托邦主义”的竞争。
英美的“自由主义”,外化为西方世界内部充满活力的自由贸易体系。
苏联的“乌托邦主义”,则外化为苏联东欧阵营内部僵化的计划经济交换体系。
计划经济的内在缺陷,导致苏东集团所构建的经济体系难以为继,与西方世界长期的军备竞赛,拖垮了后者。
简单说,大国崛起,不断冲击着全球化,甚至短时间内,改变了全球化的面貌。但是,由于全球化的本质和驱动力,始终不会改变,因此,全球化不会终结,只会不断洗牌。直到淘汰掉有悖于全球化驱动力,无法再拓展的秩序,全球化才趋于稳定。
03、两种秩序,谁将胜出?
不少人用修昔底德陷阱——后崛起国家,会挑战主导世界秩序国家,来解读全球化。这看起来好像很有道理,但实际上,这既不是修昔底德的本意,更不是全球化的本质。
20世纪思想家哈耶克关于“自发秩序VS理性建构秩序”的视角,有助于我们深入理解全球化及其冲突的本质。
哈耶克认为,世界上始终存在两种不同的秩序:自发秩序与理性建构秩序。
所谓自发秩序,是人行动的产物,是演化的结果,而非人理性设计之结果。
例如,语言、宗教、市场,等等。
而理性建构秩序,是由人理性设计、规划出来的秩序。
例如,计划经济,中央集权制度等等。
自发秩序尊重人类社会自我演化的结果,重视人类已有的经验,警惕理性的局限性。
因此,认为人对自由的向往是任何力量都挡不住的,宗教、商业、民间社团等都应该保守下来。但不追求完美,秉持止于至善的理念。当这种理念外化为普遍秩序时,具有强大的生命力和拓展性。
而理性建构秩序,崇尚人类的理性能力,尤其是位于金字塔顶尖少数人的理性能力,结果是形成一个自上而下的单向的强制秩序。
这套秩序提供的理想是:除恶务尽,建设一个完美的、人间天堂式的经济、政治秩序。因此,这种秩序,有非常大的诱惑力,但很容易走向理想的反面——用恶的方法,实现善的目的。历史上,这种秩序常常在短时间内造就大国崛起,但却很难持续。
全球化时代的冲突,亨廷顿总结为文明的冲突,按照哈耶克的洞见,更像是人类永恒的两种秩序的竞争。
那么,全球化的未来会怎样?理解了全球化的本质,这个问题或许不难回答:全球化的长期趋势是显而易见的,但短期充满不确定性,借用哈耶克的话:
“好的秩序会自然扩展,坏的秩序也可能野蛮生长。取代落后与野蛮的,不全是先进的文明与思想,还可能是更加落后与更加野蛮。”
世界正在发生巨变的今天,全球化的未来,是坏秩序卷土重来,还是好秩序开出文明之花?答案并不确定,这取决于我们的观念——对全球化的本质,以及两种秩序的认知与接受程度。